這是一片一定要看的電影

這部由瀧田洋二郎所導演的「送行者——禮儀師的樂章」,可說是這幾年來我看過的外語片中,最感人的一部。比起「佐賀的超級阿嬤」有過之而無不及,原因是這片子用很寫實的方式,試著探討生命的生與死的問題。而這是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切身之事,若是在我們還很清醒的時候,用些時間來思考一下,對親人和自己都會有很大的幫助。

影片故事內容並不複雜,但卻道出非常實際的生命價值觀。男主角本木雅弘飾演一位突然因為交響樂團解散、隨即面臨失業的大提琴手。他木訥的表情,向活潑可愛的妻子說明樂團解散,沒有工作影響到生活,該怎麼辦?他們決定回鄉下去,住在將母親遺留下來的老舊房子,每天吃飯都在找徵才廣告。

有一天他們看到一則廣告,誤以為是旅行業在徵導遊,就想可以因此到世界各地去旅遊。男主角在高興之餘,隨即備妥履歷表去找這家他以為的旅行社。但當他進入該店鋪的時候,越感到不對勁。等到老闆回來,他呈上履歷表時,老闆是接過就順手一丟,連看一眼都不看,就錄用了他。他這才知道原來他應徵的並不是旅行業,而是「納棺師」。這種工作在台灣其實就是殯葬業的工作,是在殯儀館替過世的人潔身、換衣、抬身體入棺等等。

但整個影片並不是停留在描述怎樣處理過逝者的身體,而是從幾個我們身邊經常會遇到的小人物,來描述過逝者家屬在他們的親人離去後,是表露出怎樣的心境來。

第一則的故事,是一個有性別問題的年輕人,他生前一直是男扮女裝,大家原都以為他是女性,當禮儀師在整理他的身體時,才發現他是男的,這時候,該怎麼辦?他們問過逝者的父母,要打扮成男的,或是女的?後來父母決定將之打扮成孩子喜歡的性別——女性。這種問題很可能會發生在我們的周遭,也可能發生在我們親朋好友身上。我們會怎樣看待?

第二則的故事,是有一位年輕女子,跟著男友騎機車去旅遊,卻因意外車禍而喪生。就在這時,過逝者的父母為著孩子的去世爭吵,彼此互相指責,也指責女兒的男友,他們就在過逝者的遺體前大吵大鬧。這樣的鏡頭,在咱台灣很常見。包括子女為了家產問題,在親人尚未入土之前,就吵了起來,甚至因此而延誤入土安葬的事。

第三則的故事,是描寫一位獨居老人,被人發現時,已經去世多日,身體發臭、生蛆。這種情形我想只要稍微有在注意社會新聞的人,就會發現類似的例子在咱台灣社會一點也不陌生。這也是為甚麼陳菊在當台北市社會局局長時,會很積極地與基督教會合作,全力推動打電話關心獨居老人的工作之故。她請教會每天都要有人打電話詢問獨居老人是否平安。若是電話很久沒有人接聽,便隨即派出社工人員去查訪。而要怎樣處理這種屍體已發臭的工作?隨便嗎?或是也跟一般人一樣,用很嚴肅的態度將之看成是一個有尊嚴的生命體?

第四則的故事,是描寫自己的鄰居。一位從小就看著我們長大的好鄰居婦人,一直疼惜我們如同己出的厝邊長輩,而她的孩子也是我們要好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這位老婦人形同我們自己的親人一樣,當她過逝時,該怎樣處理她的後事?

第五則的故事,是在描寫自己的父親,且是一位「拋妻棄子」隨愛人他去的父親,要去認親嗎?或是讓他當作「無名屍」,讓政府去處理?或是還要繼續恨下去?

但整個影片用一個重要的主題串連起來,就是這位年輕大提琴手的妻子,她對丈夫從大提琴手,誤打誤撞地轉行投入這項「清潔屍體」的工作,簡直無法接受,甚至用「離去」來要脅他必須放棄這項在她看來簡直就是「骯髒、很臭」的行業,但都沒有被這位年輕人所接受。於是,妻子就回娘家去了。後來,妻子再次回來,用「懷有身孕,以後該怎樣告訴孩子父親的工作?」這樣的措辭,一再要逼丈夫放棄這種在社會大眾看來是很低賤的工作。她甚至用「你身體很臭」這樣的形容詞,讓這位原本是音樂家的丈夫,深受羞辱。但他還是深愛著妻子,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在這時候,剛好接到這位好鄰居婦人猝死的消息,他們一起趕了過去處理。妻子看著丈夫那樣細膩地在處理好鄰居婦人的身體時,才發現原來丈夫是在做一件生命中非常神聖的大事,因而完全改變了她原先對丈夫投入這項工作的看法和態度。

這部片子讓我們可以好好思考的是:生命若是上帝的創造,那麼,每個生命都是上帝奇妙的手所造的極高藝術作品。當我們好好欣賞各自生命的旅程時,就會發現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幅「生命藝術」作品。這點在精神醫學上,早就已經有肯定。最近有幾所教學醫院也開始在思考,怎樣讓病人用美術來呈現他對生命的看法,就是所謂的「藝術治療」。以前有「音樂治療」,現在則是有「美術治療」、「景觀治療」等。

生命是神聖的,這點我們不會反對。問題是我們要用什麼來衡量神聖生命的價值?咱台灣社會喜歡用數字來衡量,因此,有錢人的生命就容易被看成是比較有「價值」,相對的,就容易被踐踏。因為這樣,看一個人的生命價值,就是看他賺多少錢來決定,但看這部片子,會讓我們重新反省這樣的價值觀。

台灣的殯葬業在處理人的後事,往往非常潦草,甚至非常不尊敬。我想起陳菊在當台北市社會局局長任內,就是發現台北市殯儀館人員在處理過逝者身體時,不論男或女,都是由男士處理。她非常不以為然,堅持要男女分開,為此,當時還遭遇到強烈的反彈,甚至還有人透過民意代表、媒體亂放話施壓。現在她當高雄市長,也是遇到同樣的問題,她也是一樣堅持這個主張。

為什麼長久以來,我一再告訴大家要親自為過世的親人潔身換衣;若換過之後,就不要再換了。其實就是跟殯葬業者的態度有關係。我一直認為能親手為過世的親人潔身換衣,是一件很有意義且是神聖的工作,也是我們可以為他們做最後的一件美事。這部影片的最後就呈現出這個鏡頭。

日本人對處理過逝者態度之嚴謹,是有口碑的。他們規定四天之內要處理完畢,因此,通常人過逝之後,就會被送回家裡,由禮儀師在親人面前處理身體。這樣,家裡的親人都可以親眼看見禮儀師怎樣在做。咱台灣人不是這樣,許多人對親人過世,都會嚇得不知所措,甚至有殯葬業者會故意用莫須有的話語,讓過逝者的親人感到恐懼與不安,使其家屬不敢去碰觸到過逝者的身體,或看見他們怎樣潔淨過逝者的身體。這樣,他們就可以予取予求地索取更多不必要、也不應該有的費用。再者,有些地方的殯儀館,在潔淨過逝者的身體時,他們對於過逝者的輕蔑態度,簡直就像在看待屠宰場的牲畜一樣,還會在過逝者身邊對其品頭論足一番,這種態度是對生命非常不尊敬的。

大家應該來看這片子,在你看完之後,我誠摯地建議你,當趁自己還活著、腦袋清醒的時候,好好想想看:當有一天,輪到我們必須面對這個日子來臨時,你希望家人怎樣處理我們的身體?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是我們都該面對而不能逃避的生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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