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用新的把舊的丟掉

很多會友經常聽到我述說過去在台東牧會的故事,卻甚少去看過我說這些故事的地點和人物。這次年假過後,我拜託以撒傳道看守教會,我和淑英帶辦公室同工惠卿和芭奈兩個家庭到台東訪問。我們於二月二日早上搭火車出發;因芭奈全家已先回花蓮過年,所以我們和惠卿全家,與芭奈一家人相約在當天下午二點於台東火車站相會。

沿途除了和惠卿夫婦聊許多事情外,偶爾也往窗外看看多年不見的東海岸風光。下午二點抵達台東車站,芭奈和牧力及兩個小孩比我們早到。楊騰祥兄弟(惠卿的先生)早已在網路租好一部箱型車,我們三家大大小小共計十個人,就這樣開車到好友許尚美、昭美姊妹的家去。我們很快卸下行李,接著又驅車前往卑南歷史博物館參觀。

我的想法是,不希望只看美景,至少要帶孩子看一下在這塊土地上值得瞧瞧的歷史文物和人物。我因為已經來過兩次,因此,當大夥們去參觀時,我向服務台表示要拜訪館長,也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童春發牧師。他是以前玉山神學院院長,台南神學院時代晚我兩屆,畢業後去玉山神學院教書,並當院長;後來在辭去玉神後,到東華大學民族學院當院長。去年十月轉任卑南史博館當館長。當保全人員帶我到館長室去見他,他看到我,久久說不出話來。就像看到老情人一樣,我們擁抱很久都沒有說話。在他的館長辦公室,聽他述說這幾年來的經歷,以及他準備再過兩年就要退休,回屏東排灣中會去牧會的打算。

尚美和昭美姊妹的家容納得下我們三家十口,她們的熱情自不在話下,每次我帶朋友去,總是少不了讓她們姊妹破費。雖然已經夜晚,牧師娘跟她們姊妹則是有說不完的話。

二月三日早上,由騰祥開車往關山出發。在途中,我帶大家去遠望我以前工作過的武陵外役監獄,和懇親宿舍。監獄是座落在鹿鳴溪河床上,現在已經改成「台東勒戒所」,很顯然地,那是專門收容煙毒犯的監獄,不再是過去的外役監獄了。從橋上看過去,規模也比三十五年前我在那裡工作時的舍房還要大很多。有高高的圍牆,跟從前我在那裡服務時,完全不相同。我服務的時代,並沒有圍牆,只有一根竹竿跨著,且是廿四小時由受刑人看守,那時的外役監獄,並不擔心受刑人逃離,是一所非常人性化的監獄。

在監獄的南方公路邊,有建造一座懇親宿舍。因為外役監獄早已遷移到台南新化的「山上」地方。在一九八七年,為了探訪鄭自才先生,我和幾位嘉義中會的同工開車去過一次。從前的武陵外役監獄之懇親宿舍,現在已是門窗破落、雜草叢生,一看就知道早已荒廢多年,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

我曾在這監獄工作三年,也曾被提名獲當時「司法行政部」頒獎為「優秀教誨師」,該監獄還曾行文給咱總會,建請總會為我記功。我因為被警備總部列入管制名單不能出國,後來由高俊明牧師和國民黨中央黨部、剛上任的第五組(社會工作組)組長蕭天讚先生在高雄華園大飯店談判,拿的就是該紙公文。高牧師向蕭天讚表示:「盧俊義牧師是個很愛國的傳道人。」就這樣,在一九七九年十月廿七日,我接到高牧師用飯店信紙寫來關山的信,要我準備出國。十一月一日禮拜六,高牧師秘書施瑞雲小姐用電話通知我,要我即刻上台北自由之家,蕭天讚先生請吃飯,要為我出國餞行。當天陪同出席飯局的,還有另外十位牧長。今回想起這些事來,感觸甚多。

拍了幾張照片之後,我們繼續北上到我從前牧會的關山。我們沒有在教會停留,只是經過,就直接去天主教養護中心,拜訪大家長久以來所關心的修女們。我們一到,最先表示歡迎的,是兩隻剛出生就被人丟棄在圍牆內,被修女們發現收留餵養長大的狗狗,然後有位社工人員趕來問我們:「要找誰?」我說:「找修女。」我表示任何一位都可以。結果他上樓去,一會兒高修女就下來了。她是現任院長,一看到我,就高興地一直說:「我要上樓去找馬修女。」高修女是布農族,也是瑞士聖十字架寶血會栽培出來的台灣修女。她一直和這些瑞士修女們一起工作,照顧年老體衰的貧窮老人。

當馬修女和饒修女知道我們來了之後,非常高興,整個養護中心就聽到我們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我一一介紹惠卿和騰祥、芭奈和牧力,以及他們的孩子。當然,牧師娘不用我介紹,早在三十五年前,我們就認識了。

修女們帶我們上樓去他們的客廳喝水、吃餅乾,聊天:也帶我們參觀他們的後院,看看工作室裡兩台由咱教會贈送的洗衣機。就在院子裡,我們看到一張病拆解了一半,饒修女說那是有一家醫院報廢、不能再用的。她準備將之拆解下來,希望能找出可修理、補零件的方法,使該病復原到可以繼續使用。我隨即問她:「要不要我想辦法買張新的來備用?」我會這樣問,是因為有查經班兄姊知道我和淑英要帶同工去關山拜訪修女,特地交代我問問看她們需要甚麼?饒修女聽了這樣回答說:「我不喜歡有了新的,就把舊的放棄掉,不用。這個若修好可以用,用舊的也很好。」這句話讓牧力感動萬分,而我是聽得非常習慣。其實不用問,我也知道她會這樣說。長久以來,她都是負責維修過去醫院到現在的養護中心裡的所有物品。她的雙手原本是拉小提琴的,來到台灣之後,只有聖誕節才拉小提琴獻藝分享給住院病人;平時,她那雙細膩的雙手都是拿著電鋸、斧頭、鐵鎚、螺絲起子等工具,修東整西的,包括油漆整間醫院等都是她在做。

記得上次(已經是四年前的事),當她們的洗衣機損壞,實在是沒有辦法修理,需要更新時,饒修女才讓我知道,希望能獲得幫忙。她告訴我,那兩部洗衣機都是從比利時進口,最高年限可用七年,她們使用超過十二年,而已經到了她無法再修復的狀況,因為找不到零件;而為了要應急,她們先買一部國產的大型洗衣機。那次,咱教會用一個月時間,捐出一百八十多萬元,幫助她們購買了兩台全新的,跟報廢老機是同一廠牌的洗衣機。後來,有好幾次去探望她們,我都會問是否需要換台新的汽車?每次她們的回答都是「舊的很好用」。這次又再問了一次,所得到的回答還是一樣。

我告訴牧力,改天或許我們可以帶幾個青年專程過去一個禮拜,幫忙她們鋸木材、粉刷牆壁、整理病,以及修東補西等雜務工作。因為這群來自瑞士的後山修女們已經年老,都超過六十、七十歲了,不再年輕,實在不堪負荷那樣多的勞力工作。每次看到她們,就會想起五年前,當我跟她們說:「如果我可以為您們做甚麼?請記得隨時讓我知道。」時,裴修女隨即跟我說:「盧牧師,請給我們修女。」當時這句話真的震撼我心,也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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