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問台東新港的瑞士修女

二月三日接近中午時分,我們辭別了關山修女,開往池上去享受那聞名全台的正宗「池上便當」。便當從我牧會時代的一個十五元,到現在的七十元,真的是價差很多倍,但菜的內容都相同,該店鋪也從過去低矮的一樓屋瓦厝,到現在的三層大樓,唯一不變的,就是便當盒還是用木片。

我們回頭去鹿野高台,經過鹿野教會,這也是我曾有過兼職牧養的地方,現在已經聘有牧師。在我的時代,還曾有過只剩下一個年老的姊妹和一對黃長老夫婦參加主日聚會,可見這一代傳道者更是用心,傳福音的工作效果更好。如今回想起來也真安慰,有年輕一代的能力遠勝過我所能做的。

鹿野高台出產有名的「福鹿茶」,茶葉的品質非常好。他們跟我說,連有名的鹿谷、舞鶴等地的茶莊也派人去收購他們的茶菁。如今這地方也發展出觀光事業,除了模仿關山的騎腳踏車活動,他們更進一步,有導遊帶路,解說鹿野各地風光和歷史文物,同時包括提供一餐在內,這樣一個人兩百元。導遊解說風趣、妙語連珠,對許多青少年真是滿足得很。我想到這樣的事:若是政府把發消費券的經費,用來栽培、訓練更多這種導遊專業人員。然後,就像鹿野這樣,把整個高台茶莊園地開發成國際級的觀光事業,那該是一項很有教育和保存鄉村人口,以及提升人民素養的一個可行方案。

二月四日禮拜三,我們開車走東海岸公路,準備要去新港(俗名),就是台東成功鎮。這是一個漁港,我曾有過下午四點去看漁船入港,一尾尾的旗魚、鮪魚、土魠等高級魚類從漁船上卸下來,然後隨即就包裝妥當,用大卡車直接轉運到台北。魚市場的工作者說,那是要趕夜車載往桃園國際機場外銷日本的魚貨。雖然魚腥味很重,但鈔票的味道更濃。這是一九七○到八○年代的事。

若要說開發東海岸觀光,台東海岸線真的是很值得政府投資,那綿延數百公里長的美麗海岸線,真的是不亞於歐美、日本。唯一比不上的,就是不用頭腦和缺乏遠見的政府官員。

許小姐特別交代我們,一定要去杉原海邊「養魚」。為了要確認我們有去,她利用我吃早餐時,特別跑去買半條的土司。我們實在不太相信,在海邊丟土司,可以看到海裡的魚過來搶食。依照許小姐的指示,我們將車子停在海岸邊的廟埕,只見海浪一波波,卻看不到魚。但顧廟的先生跟我們說有,只要丟下麵包,魚就會過來。我們也看到岸邊有警示牌寫著:「不可垂釣、撈魚、電魚。」我先丟下幾塊捏成一小團的土司,用力丟入岸邊海水,等啊等,大約五分鐘後,果然看見一大群魚兒接踵而來。惠卿和芭奈的孩子最高興,拿著麵包猛丟。魚兒是越來越多,對人一點也不害怕。過去只看過在池塘餵養錦鯉魚,也餵養過湖邊雁鳥,用麵包餵養海裡的魚,這還是生平第一次的經驗。

途中我們經過都蘭這小村落。此地有一座已經荒廢的紅糖糖廠,現在提供給原住民藝術家發揮才能使用。我想起小琉球也有一座小型紅糖糖廠,日本人用來作觀光之用,吸引許多遊客購買紅糖,同時也讓許多日本小孩子知道紅糖製造過程。看到荒廢的廠區,破落的廠房和機器,我總是會這樣想:為甚麼,我們不會學學日本人的作法?可惜啊,可惜!再次套句關山饒修女說的話:「我不希望有新的,就把舊的丟棄不用。」

我們繼續開車前往新港,為的是要訪問天主教診所的瑞士修女們。因為前一天在關山的修女知道我們會去新港拜訪葛修女,她們就事先打電話過去通知。因此,我們剛到,她們聽到車聲,就趕緊出來迎接我們。

修女們在這裡開一家小診所,沒有掛牌,但卻有民眾,特別是阿美族的同胞,沿海地區的人幾乎都知道這間小診所。原因很簡單,這些修女們對原住民特別疼惜。不但醫療費用少之又少,甚至到現在,這些修女都還為那些無法彈動,或是不便來診所拿藥的阿美族病人,特地到他們家裡進行居家護理的工作。

當天在新港,除了葛修女外,還有來台灣已經有長達四十六年久的布修女,以及剛好從關山來此度假三天的裴修女。這位裴修女是東元的好朋友,也是大愛電視劇「後山的故事」中提到的修女。她在SARS期間,因為主動去慈濟關山分院協助照顧病患,有一天在前往醫院途中被卡車碾過受傷嚴重,整隻左手斷裂、皮肉綻開,甚至粉碎。經過六次手術修骨頭、補皮肉等,才復原。我們去關山時,她剛好到新港。在新港遇見她,非常高興。

葛修女,從我們去關山牧會時就認識,後來我們離開關山,她也離開關山到新港。來台灣已經有四十五年。她喜歡騎摩托車,也曾因去居家護理,發生車禍,右手受傷,因為當時醫師沒有好好診治,結果她的右手已經無法抬高,整隻手臂只能抬到和肩頭平。我問她,要不要我買一部四輪的電動機車?她回答說:「盧牧師,那是老人在騎的。我不是老人。」哇塞,已經快八十歲的人了,竟然跟我說她不是老人。我問她,可是繼續這樣騎機車很危險啊。她卻說:「上帝自會有安排。」

布修女,從前在台東馬蘭修院當院長,來新港也有很長的時間。三十多年前看到的布修女,非常美麗、年輕。如今,已經老邁快八十歲了。身體顯然不再像過去那樣硬朗,走起路來,身體顯得有點歪歪的。她跟關山的饒修女一樣,都拒絕領受政府要頒發給她們的「醫療奉獻獎」。她們告訴我說:「已經有其他修女代表就好,不用每個人都領。」我還記得兩年前,當裴修女獲得醫療奉獻獎時,電視台記者特別去拍記錄,要介紹她。她就一直拒絕。無論記者問甚麼,她都是一樣的話:「我沒有做甚麼事啦。不要問我。」

她們早已經準備迎接我們,拿出她們自己製造的桑椹果汁請我們。惠卿的大兒子佐謙有點拉肚子、不舒服。布修女隨即去包藥給他服用。惠卿說要拿健保卡,她們都笑著說:「不用了,我們也沒有用。」

這些修女來自全世界最富裕、也是最美麗的瑞士這個國家,但她們節儉的生活態度,在在反映出我們五十年以前台灣社會的景象。在她們的故鄉、祖國,外勞甚少,外傭不多,更特別的,是她們擁有一顆敬虔的宗教心靈,也因此,他們的人民投入在世界各地非營利、非政府組織之機構當義工的非常多。更多年輕青年投入獻身神職傳福音的工作。

離開新港,我們繼續往前去石雨傘,這裡有東部中會在紀念一百三十多年前,福音傳到東部時的感人故事,特別建造的一座紀念碑。還好,後來鄭仰生長老在當觀光局東管處副處長時代,將石雨傘開發成觀光景點,也將此紀念碑納入範圍。因此,現在紀念碑就成為觀光客也會去瀏覽史蹟故事的地方。

回來的路程,我們特地穿過隧道進去泰原村,我告訴大家那裡曾是聞名的政治犯收容地——泰原管訓中心,重要程度僅小於綠島而已。施明德就曾在這裡參與「叛變」(或是說「起義?」),有好幾位被判處死刑。泰原,也是日據時代發現蘊藏豐厚藍寶石礦產之地,早期有許多人來此挖寶。如今已經沒落。

回到台東火車站,好友李信樂校長夫婦特地從瑞豐開車送剛煮好的玉米要給我們當點心。許小姐特地趕到車站來送我們。交還租車,我們搭下午五點三十五分的班車離開台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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