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很特別的追思禮拜

四月四日下午三點,在咱教會舉行一場紀念花蓮鳳林張七郎長老,和他的兩個兒子宗仁、果仁,以及已經過世的張七郎長老娘詹金枝女士的追思禮拜。我在這裡稱之為「長老」,而沒有用一般人所用的「醫師」或是「先生」,是因為張七郎長老確實是鳳林教會的長老,他也是鳳林教會的開拓者。而張七郎長老的父親張仁壽長老,則開拓了新竹口湖教會,並且蓋禮拜堂。但在追思禮拜時,我依舊是用「醫師」、「先生」、「詹金枝女士」,是因為當天來參加的社會人士相當多,而大家習慣稱之為「張七郎先生」。

這場追思禮拜也是在事件發生後,經過了六十三年第一次公開舉行。過去都是他們家屬相聚在安葬的墓園舉行家族的追思禮拜。這次是透過「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的安排,借用咱教會第一次公開舉行,並且同時要舉行該基金會為該家族遇到殘殺事件、所做口述歷史而出版的新書發表會。

話說三月18日禮拜四那天,張炎憲教授在東門學苑授課結束後,他和兩位助理曾秋美小姐與沈亮先生留下來跟我談此事。張教授的想法是:這是張家第一次願意公開舉行追思禮拜。因為新書是要在台北發表,因此,他希望能借用咱教會的教育館二樓大廳舉辦。他並且告訴我,說這個構想已經獲得張七郎長老的家人同意。我馬上表示同意。但張教授接著進一步希望我能主持這次的追思禮拜。他說:「這件事也有跟張家的家屬說過,他們好像也認識盧牧師。因此,他們期盼能由盧牧師來主持追思禮拜。」

其實,我跟張七郎長老的家屬完全不認識。但當年在關山教會牧會時,就已經有聽過鳳林教會有個「張七郎長老」在二二八事件中,受到嚴重的創傷,僅此而已。後來,接觸更多的關於二二八事件的資料,就更清楚這種所謂「嚴重的創傷」,原來是張七郎長老和兩個當醫生的兒子宗仁、果仁都同時被槍殺死亡,且被暗地裡埋葬在鳳林郊外的墓地。

當張教授跟我這麼說之後,我隨即答應可以為張家主持這場追思禮拜,同時也主動跟張教授表示:我主持的禮拜,不能在禮拜當中有人走動拍照。張教授說這點應該是可以約束,沒有問題。他只問及若是有人要錄影的事。我認為這點沒有問題,在三樓地方可以架設錄影機。接著,我說在禮拜後,可以利用教育館二樓大廳舉辦茶餅會,讓與會的人可以互相聯誼交談。再者,若是有所謂的「大頭」人物想要說話,可以利用茶餅會的時間,這樣也不會影響到禮拜的進行。張教授和他的助理很驚訝我會這麼快就答應下來,且是要設法所有的一切。他們也問及若是在教會禮拜堂舉行,可以容納多少人?我說擠得滿滿的,應該可以到350名。他說他們也沒有把握會有多少人來參加,我說我會鼓勵大家來。

於是,我開始在構思這場禮拜要怎麼來進行?因為三月28日就是全教會的追思禮拜,接著是四月2日晚上有受難夜聖餐禮拜,四月4日又逢復活節,這些都是大節日,單是準備講道就需要花去很多時間。因此,那段時間裡我好像進入「受難週」一樣,每天都在想怎樣讓這場63年來第一次公開舉行的追思禮拜,能幫助參加的人明白這段悲慘的歷史經過。再者,更希望透過這場禮拜,讓張七郎長老的家族有點溫馨的感受。

這場追思禮拜我需要聖歌隊,原因是除了禮拜中的讚美獻詩外,更需要聖歌隊帶起所有參加此次聚會的民眾,會唱聖詩,這點也是我向來對聖歌隊的要求。聖歌隊不是只有獻詩,更需要幫助會友知道怎樣把聖詩唱好,這樣,禮拜的感覺就會很不一樣。非常可惜的是,紀盈長老因為剛好當天要外出無法出席。我本想找姊妹詩班,但怕她們力道不足,後來也想到大安福音隊,卻又想到他們人數少。最後我想到蘇慶俊老師的「福爾摩沙合唱團」。我透過蔡昱姍姊妹替我聯絡,沒有想到蘇慶俊老師隨即來電話,表示沒有問題,他很願意協助這場禮拜,讓我深受感動。我同時給他聖詩,希望合唱團能把聖詩唱好。另外,請他們最好準備二首詩歌,一是讚美的詩歌,另一是慰歌。

另外想到的一件事,就是需要更多的人來參加這場禮拜,這很重要。因為人多,至少可以幫助張家的家族感受到大家的關懷和溫暖的愛。因此,我就在查經班和主日禮拜中,一再呼籲大家出來參加這場追思禮拜。可是,又因為適逢受難週,週間查經班的聚會皆停。雖然有發出通知,但大家是否會記得這件事而出席?我真的沒有多大信心。這也是在初四下午快要禮拜之前,幾位荊棘團契的契友說要將全教會追思禮拜用的「相思樹」移到戶外時,我說「應該不用吧,不會有那麼多人來參加」。江淑文執事聽了就當場跟我「吐槽」,說「牧師每次都那樣沒有信心」。

再者,大約有好幾天的時間,我都在想這件事:怎樣帶領這場禮拜?我擬了兩份禮拜的方式,一是平常舉行的告別追思禮拜順序,另一是全教會追思禮拜的方式,用啟應文來進行。我先將這種兩格式傳去給基金會的張教授,聽他的意見。結果他表示比較喜歡用啟應文的方式,會覺得這樣大家都有參與的感覺。於是,我開始找資料閱讀有關這件二二八事件中,關於張七郎長老和他孩子的慘案。我寫了又寫,改了又改。然後將寫好的稿子傳去給張教授審閱,因為這是關於歷史,若是萬一有誤,那就不太好。而張教授和他的助理曾秋美小姐也很用心看,經過他們建議修改之後,張教授又傳來他寫在該新書上的序文給我參考。於是,我又作了一些修訂,終於在初二下午四點完全定稿。

我一直這樣想:若是有350名出席,就可以坐滿了禮拜堂的二樓、三樓大廳,這樣就很棒了。因此,就印350份禮拜程序表。沒有想到禮拜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發完,另外又臨時用影印機加印了50份,總共計四百份,但還是不夠。因此,可以知道當天有超過四百名兄姊參加追思禮拜。更讓我感到好奇且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當天沒有看到任何一位政治人物出席,包括民進黨的要員,都沒有任何一個人來。但我覺得這樣非常好。因為這才能顯示出這真的是一場非政治性的追思禮拜,是真心在追思、懷念張七郎長老和他的妻子詹金枝姊妹,以及他們兩個兒子宗仁和果仁的禮拜。

這次曾韋禎兄弟也很用心,他除了親自採訪張炎憲教授外,也讓許多同業記者知道,因此,公視、民視、三立等電視台都派出攝影和採訪記者來採訪。禮拜前,韋禎跑來跟我說,這些記者無法參加全場禮拜,問我是否可以想辦法,讓他們採訪張七郎長老的家屬?我說可以先讓他們對家屬採訪,希望在十分鐘內完成,這也是為甚麼禮拜稍微延誤了幾分鐘開始之因。但因為有電視記者的報導,也為這場禮拜留下了一份記錄。

因為沒有人走來走去拍照,所以整個禮拜就不會有被干擾的感覺,雖然有些人對台語不太靈光(這點也是我的疏忽,因為張家是新竹客家人,當天也有不少客家鄉親來參加),但啟應文還是跟著唸完,使整個禮拜就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下順利結束,而所有參加的人也大略知道了整個慘案發生的經過,這就是我會用啟應文方式進行特別禮拜之因。

很多第一次來參加這場在教會舉行禮拜的民眾跟我說:「盧牧師,在你們教會唱歌怎麼這麼好聽?」也有人問說:「你們的聖歌隊就叫『福爾摩沙合唱團』嗎?他們唱得真棒喔!」另有民眾問我說:「原來你們教會也這麼關心台灣社會的事務。」更有民眾跟我說:「長老教會不一樣,就是不一樣。」還有更多的民眾跟我說,他們都非常受感動。

張七郎長老的養女也是媳婦的張玉蟬姊妹,一直握著我的手說「謝謝你,盧牧師」。她和目前尚且活著的張依仁醫師,可說是張家在台灣尚存最年長的一輩,也都是當時事件發生時,首當其衝的受難者或是身邊人。張家的家族都來跟我表示由衷的謝意,他們都說感謝咱教會能為他們舉辦這場追思禮拜,深受感動。而我只祈求上帝憐憫疼惜,讓張七郎長老的家屬能真正的走出這場發生在63年前慘案的陰霾,這也是我設計這場禮拜最後一部份,用鼓舞的句子帶領大家宣告要勇敢向前,同心攜手來建造咱台灣成為一獨立而新的國家之因。於是最後一首詩我選324首《大家勇敢同齊腳步》,而讓整個禮拜就在這有力的信仰告白下結束。

——台北東門教會週報二○一○年四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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